1953年初夏,济南荣军医院的走廊闷热得有些发黏,一位扎着粗辫子的年轻姑娘提着保温壶匆匆而过,目光却被病床前那位坐得笔直的退伍兵钉住。男人左眼绑着纱布、双臂仅剩残肢,两条义肢倚在床边。姑娘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下,那一刻陈希永第一次意识到:有些人的身影配配查官网,比病痛更具冲击力。
姑娘并不知道,这名叫朱彦夫的伤员半年前才从死亡线上被拖回来。长津湖的极寒、炮火和爆裂物带走了他的左眼与四肢,47次手术几乎榨的血肉。医生原本判断,此人能活下去已算奇迹,更别说坐得像松树一样挺拔。可朱彦夫咬紧牙关,没有呻吟,也不肯弯腰。他说,战友没能回来,他不能让志愿军的脸面栽在病房里。
干他
缘分就在这条走廊发芽。陈希永是来看护姑父的,几天相处,她发现朱彦夫洗漱、写字全靠残臂配合义肢,动作笨拙却不狼狈;更让人动容的是,他正谋划回乡建夜校、办图书馆。“没手脚就不能干活了吗?”他反问护士,声音沙哑却透着倔强。姑娘暗暗敬佩,目光一次比一次停留得久。
那年医院里流传一句半开玩笑的话——“谁敢嫁给没有四肢的人?”听来扎心。组织考虑朱彦夫的生活,悄悄张罗给他提亲。消息被陈希永的姑父打听到,饭桌上随口提起:“要不你去见见那娃?”姑娘却爽快答应,反倒把长辈吓一跳。回到病房,她直截了当地对朱彦夫说:“你缺胳膊少腿,我不嫌;你是为咱老百姓拼掉的,我敬。”短短一句话,砸碎了男人心里最后的自卑。此段简短对话,成了两人55年婚姻的开场。
婚礼极其简单:炕桌上一碗白面条,窗外一挂红布条,邻里抬来两条板凳算嫁妆。22岁的陈希永挽着34岁的朱彦夫,从此她的肩膀接管了他的手脚。清晨帮他绑义肢,擦洗残臂;傍晚替他翻书,写会议记录。乡亲们戏言,她是替夫出征的“第五肢”。
要养家,更要带村里人一起过好日子。朱彦夫回到老家山东博山区八陡镇,借来锄头,用残臂扶着义肢蹒跚前行,带着大伙开荒、垒堰、打井。荒山变梯田那天,陈希永站在地头,笑着把帕子甩向空中。有人私下算过,这位残疾村支书的抚恤金原本足以让小家安稳度日,可夫妻俩却拿去买水泵、修电线,留给自家的只剩半袋白薯干。
外人不免疑惑:“图什么?”朱彦夫一句话压住嘈杂:“战友躺在那片雪原,我还活着,就要替他们干点事。”这种近乎倔强的使命感,陈希永理解得透彻,于是她把农忙时的夜晚交给油灯和粉笔,在夜校教村民识字、算账,又把白天留给田间。在她的心里,嫁的不是残疾人,而是一支撑起集体的脊梁。
时间往前推十六年,1969年的腊月,山东下了场几十年未见的大雪。村民们忙着堆草棚护苗,却发现朱家窗户透着冷风。原来陈希永病倒了,发烧到说不出话。朱彦夫扶不动她,就用肩膀一点点把人扛到诊所。大夫记得清楚:零下十多度的夜里,一个没有双臂的男人跪在地上写“救我妻”三个大字。笔迹歪斜,却带着力道。那年冬天,夫妻二人双双挺住,村民却终于明白,这对看似“半残”的组合,多硬核。
进入改革开放后,村里有了新课题:产业转型。朱彦夫思考良久,决定引进耐火材料厂。有人担心投资风险,他回一句:“怕赔就别起步。”最终他跑遍县里的银行和工厂,争到贷款和技术,项目落地,青年人成了产业工人。陈希永则在厂区后方种菜、办托儿所,让工人无后顾之忧。事业刚有起色,朱彦夫的旧伤又复发,骨残端溃烂。医生劝他休息,他坚持把最后一份批文签完才进手术室。陈希永守在病房门口,低声说一句:“有我呢,你放心动刀。”短短十个字,旁人听来平淡,夫妻俩却懂得其中份量。
2010年3月的一个凌晨,陈希永因突发脑溢血撒手人寰。按照当地习俗,老人应由儿女守灵,但朱彦夫坚持披麻戴孝,在灵堂前一跪就是整整七个时辰。“没有她,我什么都不是。”当年那句话他重复到声音嘶哑,没人再劝。葬礼后,他把夫妻合影和军功章并排钉在墙上,告诉前来吊唁的后辈:勋章有两半,一半属于沙场,一半属于灶台。
朱彦夫后来获评全国道德模范、人民楷模、感动中国年度人物,层层光环之下,他只提两件事:在朝鲜活下来,在故乡娶到陈希永。有人问他人生最大的幸运是什么,他笑答:“我打了胜仗,也娶了女英雄。”话不多,却足够概括这一段半世纪的风雨携手。
55年相守,外人只看见一名无四肢的志愿军和一个普通农村姑娘;历史却记录下另一种答案——一个群体记忆:有些人牺牲在战场,有些人选择在和平岁月继续负重。朱彦夫和陈希永的故事,恰恰横跨战争与建设两条主线。他们先在极寒战火里证明信仰,又在贫瘠土地上实践担当。残缺的肉体挡不住脚步,微弱的灯芯却能照亮众人,这才是那句“人民楷模”的底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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